(八声甘州)
对鳞鳞、金波洒海天,一碧洗心目。
怪礁风凄惨,百变蓦然,日照船楼。
是处古舟巍峨,帆帆驱不休。
惟有斜犁水,慌择奔流。
只是登高临远,望旧舟渺邈,形影难定。
叹年少识宽,乃是鬼操力。
退拒来、几番胶着,定行迹、礁港藏归舟。
明何图、驱舟赴凶,几腔血气。
开江流凌,如果时间过早,天气重新回复寒冷,会导致下游冰面再度冻结,上游浮冰凌块与下游冰面叠压堆积,阻塞河道,导致江水泛滥。像鲁一弃他们眼下见到的开江流凌,时间才刚过立冬不久,且不说是否宝入凶穴的原因。如此顺畅快速地流凌,只能是气温已然很高的情况下才会出现,这倒极有可能与下陷式火山爆发有关系。
站在流凌浮冰上的鲁一弃突然感觉到脚下一阵摇晃,身形不由往前踉跄,脚下一滑,就要往江水中跌去。
女人扑过来,紧紧抱住鲁一弃的双腿;瞎子的盲杖探出,横在鲁一弃的腰间。即便这样,鲁一弃还是上半身朝前趴,单手撑住冰面才将身体稳住。
此时他的头部离水面已经不远,可以真切地看到一张脸从黑水之下,流凌之间浮了上来。一只惨白的有多处深深伤口的手臂突兀地从黑水中探出,一下勾住流凌的边沿,半截身体随之攀伏在边沿之上。几个人身体的重量集中在一侧,使得浮冰往攀人的那边沉下。鲁一弃前趴的身体再次往江中滑下,幸亏是瞎子和女人一起加力,也幸亏是浮冰浮力很大,沉下一些后便止住,这才让鲁一弃没有继续跌下。
几乎是脸对着脸,水下上来的脸原本应该是白净的,现在上面却满是未被江水冲刷干净的淡淡血迹。鲁一弃朝这张脸伸出他没有手的右手,是希望能让那人借把力上来,因为那人是猎神郎天青。
猎神摇摇头:“我的事了了,该走了。当年我承诺老任的就这么多,再说我的狼、犬都没了,手臂带伤,起不了什么作用了。”
鲁一弃没有站直身体,而是侧身就势坐下,坐在猎神面前,手臂依旧探向猎神:“那你也该上来,等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再走,总不能老泡在冰水里。”
“不冰不冰,你只管静心听我说几句话,那也是老任留下的话。他早年丧妻仅留个儿子,当年因为他儿子恃强乱用他做的厉器,误伤好人,他心中内疚退出关内,同时也正好全心帮你鲁家做成大事。他那不孝子留由他师傅代为管教。你此处事了重回关内,要有机缘,务必请你带上他儿子做趟事儿,给他儿子个成器的机会。”
“哪里能找到他儿子?”
“你不用找,任老之前发江湖信给他师傅了,他们会来寻你。茫茫人海,碰到是缘,碰不到是命。只是记好,他师傅有第三只手。”
猎神重新调整了下勾住流凌边沿的手臂,因为手臂开始下滑了。
“还有,江湖上传讯,南下各路都有高手堵截伏击你,不知是对家使了什么手段。现在最好的路径就是由此顺流之下,到鸦头港找个使船的舵手步半寸。他也受过你鲁家恩惠,会从海路送你们南下。”
“再有,你身边之人不可全信,据老任留言和我自己观察,并非本性泯灭,实在是和个奇异虫扣有关。并且虫扣入肉太久,解扣已然不易。”
“我知道!”鲁一弃心头蓦然涌上一股酸楚,这话说得晚了些,中了虫扣的独眼已然葬身山体之下。不管那虫扣是否真的有用,独眼至死的表现都是个真正的兄弟。
“知道就好,我原本就觉得凭你的能耐,在你面前说这些很是多余。那么我走了。”
猎神说走就走,没有一的反顾,转身扑到水里,手划脚打。在黑色的江水中留下一道淡红的水道道。他绕过几块浮冰后,再也没有体力游向堤岸。只能艰难就爬到另外一块漂游的浮冰上。然后静静地躺在那块冰块上一动都不动,也不知道是睡着了,还是死去了。
猎神离去时,溅了鲁一弃一脸的水珠,鲁一弃没有擦,任凭它们自行往下滚落。
水温果然像猎神说的那样不寒冷。这是满脸水珠传递给鲁一弃的信息。但这信息带来的后果却未必是好的。
脚下的浮冰与猎神躺着的浮冰离得越来越远,这是因为鲁一弃所站立的冰块是在江的中间,是在江水快速流动的暗流上。
脚下的浮冰越流越快,这样的情况绝对与江水的温度有关。只有浮冰快速溶化了,只有浮冰的分量变轻了,它的流速才会在同样流速的江水中变快。
浮冰在溶化,在快速溶化。不久之后,他们三个将在大江江心的暗流上失去承载他们的唯一依赖……
海上轻轻地有些小波浪,这些波浪将太阳的光芒反射得如同一张刺眼的金网。在金网上乘风急行的是一艘铁头叉尾桐木双桅渔船。
这艘船与其他渔船有很大区别,头尖尾宽,船底窄深呈尖弧,这样造型的船破浪时如犁耕刀切,大大减少水的阻力,而且转向轻巧灵活。船尾帮框双叉型探出,下部流线型滑尾,既可以保证船体的平衡,扩大后舱空间,加大储存,又可以顺利导流,保证在尽量小的距离中小角度打转方向。船头包铁,增加船体强度,与礁石和其他船只碰撞时有较强防护能力;同时,又增加船头分量,保证狭窄船头与宽大船尾间的平衡。船体不大,却用双桅,这就有足够的速度保证。
从船的吃水来看,这艘船上没有装载什么重物。没有装载重物能够让船以最快的速度航行,没有装载重物却也让快速航行的船变得有些颠簸。何况海面上还有些小波浪。
海上起些小波浪,对于常在海上讨生计的人来说算不了什么,而对于从没见过大海,更没在海上航行过的人来说,没准就会被颠得吐个底儿空。
鲁一弃就站在这艘船的船头,他从没有见过大海,更没在大海上乘过船。瞎子和女人也一样没有过。但前者和后者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表现。鲁一弃就好像船上的一根缆桩,也不用抓什么扶什么,随意地一站便纹丝不动,随意迈步便如闲庭信步。而女人则已经吐得在船舱中昏睡过去。就是瞎子那样好的轻声功夫,也不免晕头转向,连着几天吃不好,睡不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