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喜相顾(GL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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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二章 小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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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音顾一路想着这个问题。只是她是杀手,杀人不问原因,只看雇佣方拿出的东西,所以直到到了庆家,她还想不起来。

    而喜眉的院子里已经不像之前的乱了。

    庆登科似乎是刚从书院回来,一脸铁青地立在那。王怡月站在他身后,拿着帕子正擦着眼泪。

    而小弦则跪在两人面前,看起来已经跪了许久。

    音顾上前把小弦拉起来,小弦慌张地看了眼庆登科,手却紧紧地抓住了音顾的袖子。

    “你是谁?”庆登科喝问。

    音顾只问小弦:“怎么样了?”

    小弦声音都快哑干了:“少夫人没事,小少爷……”

    “哼,”庆登科哼了一声打断道,“你是什么人,随便闯进人家的院子里?”

    “你进去看过她了吗?”音顾突然问他。

    庆登科一愣,不由自主回道:“里面那么恶心,读书人怎么能进去。”

    音顾笑了。

    王怡月惊叫了一声,伸手扶住了庆登科,庆登科这才止住连着倒退的几步,张口“哇”地一声吐出血来。他像看鬼一样瞧着只对他笑了一笑的女子,那般清淡的笑却像引来一口巨石压在了自己xiōng前。

    “少爷,你怎么了?”王怡月慌乱地拿帕子替他擦血。

    “他伤心了。”音顾淡道。

    庆登科恐惧地看着她,见她嘴唇又将上扬,竟眼一闭吓得栽倒在地上。

    “少爷、少爷……”王怡月连声叫着,刚刚平静了一的院子便这般又乱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这地方不详、不详!”有个婆子念叨着,随着众人撤除了喜眉的院子。

    冷眼看着那些人离去,音顾转头便上了台阶。

    喜眉房里一片宁静,她身下的床板已经被换掉了,身上的衣物似乎也换了。她躺在那儿,发鬓被整理好了堆在枕头边,映衬得脸色越发苍白。

    她的眉头似乎也不再紧锁,双唇微微自然地开着,像是睡熟了的人一样。只是,那个音顾看着渐渐隆起的腹部如今在被子下十分平坦,她看上去,大约只像个累极了的苍白的少女,如此而已。

    “我们来的还是晚了。”桑梓的声音在音顾身后响起。

    音顾一时有些发呆。

    若是她没有去桑梓那里,若是她哪里都没有去,小弦就可以找到自己,那时也许还可以保住胎儿。又若是她能察觉到喜眉的危险而加以防范,那这事便根本没有……

    桑梓走到音顾身边,与她一起看着床上的喜眉:“那胎儿在我们到前两个时辰便死了,我其实也只是给她灌了下死胎的药而已。至于她,只是失血过多,我已经给她用了药,没有大碍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是谁在害少夫人。”小弦突然又跪在喜眉床边,低声恨道。

    “是谁?”桑梓奇问。

    小弦便把之前一些日子的膳食和她去替喜眉拿药的事说了。她后来依着喜眉的话便去了王怡月的院子里,只是直说了喜眉的情况,还特意把抓药时那药铺老板的话说了遍。

    王怡月当即拍着桌子恼羞成怒,直说小弦牙尖嘴利只拿话暗示什么。她这一副好似真不知道的模样,一时也把小弦弄糊涂了。

    倒是纹儿在一旁悄露了恨色,只是没让小弦发觉罢了。

    小弦泣道:“她们见我拆穿了她们的yīn谋,就再坐不住了,只想等夫人回来之前害少夫人。我是时时刻刻在注意着,却没想到在自家院子里也能遭此横祸。而且少夫人到底为什么会尖叫着跌倒,我到现在还不知道。眼见着已经有人回乡禀报老爷夫人去了,到时候少夫人没了儿子要伤心,还要挨骂又得要伤心一回。最怕的就是……”小弦哽了下声音。

    “怕什么?”音顾低问。

    小弦担忧道:“夫人是一直不满意少夫人的,就怕她以此为借口让大少爷休了她呀。”

    音顾一愣,与桑梓交换了个眼神。

    小弦扶着床沿抬头问音顾:“少夫人还要睡多久?”

    桑梓在一旁道:“该醒时自然就醒了。”

    小弦又溜了眼远处桌子上的一只小包袱,心里满是怯意,试着站了站竟然双腿发软,一步也迈不出去。

    音顾见状便朝那桌子走了过去,缓缓掀开了包袱上面的布料。

    近七个月的胎儿,已是成了血脉气息定了五脏,刚刚才要成筋骨。

    胎儿的四肢已经很明显了,现在却全部青紫色,看起来又像个怪异的肉团,还有些难闻的气味。

    音顾微微撇开头,见小弦很勇敢地正想要走过来,她便又把布盖了上去:“不要看了。”

    小弦站住,脸色也发青。

    “我去埋了。”音顾抱了那小包袱出去,却被小弦拖住。

    “音顾姑娘,要是少夫人醒了问起来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你想让她更伤心吗?”音顾反问,小弦猛力摇头,她才道,“有我在呢。”

    小弦松了手,肩上无形的重担也似卸下了些来:“音顾姑娘,如果当时你在就好了,如果你在就好了……”

    音顾抱着包袱的手紧了紧,小弦便住了嘴,又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。难道音顾姑娘会愿意少夫人出事吗,难道音顾姑娘此刻心里会不替少夫人难受吗,自己竟然又在雪上添霜……

    桑梓若有所思地望着音顾的背影,又恼自己出来忘了带只信鸽,一时连消息也传不出去。

    清明过,谷雨将至,人总说这时候是地无干土,宜栽宜长。夜至深时屋便又响起了雨声,来得稍迟了一些,也还是洗换了院子里一整天令人窒息的空气。

    只是这整个院子里,还是一片死气沉沉,每个人都在等。只是等的目的不一样罢了。

    下人们都缩在屋子里,反复彼此拼凑着白天发生的事,然后开始为这个少夫人的命运而叹息。她们都透过窗棱纸,时刻观注着少夫人屋里的动静,又在心里开始慢慢盘算若是这个院子被清空了,自己将被安排到哪个院子里去。

    喜眉屋里,依然还是那几个人。

    桑梓是最不爱出她的药园子的人,只因身子差。这会儿她已经坐在门边闭了眼半半睡着,小弦拿了个披风给她轻轻盖着也没有惊醒她。

    小弦在屋内外进进出出,像要拿东西,又像丢了东西在寻。她直心焦着,一刻也坐不住。这个时候,她依然还是佩服音顾姑娘。她竟然坐在少夫人的床前一动不动,直到现在。入夜的时候她曾弄了些吃的来,可惜音顾姑娘不吃。她的脸色一直那么低暗着,小弦实在摸不透她在想什么。

    在一片雨声中,音顾睁开了微闭着的眼,她垂下头去,正好与同样刚刚睁开眸子的喜眉对上。

    那双眼中一片茫然,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,透着疲惫与艰辛。

    喜眉嘴唇微动,发出低低的呻吟,她随即又咬紧了牙,直直地望着音顾。

    小弦甚至都不知道少夫人已经醒了,直到听到音顾说话才猛地窜了过去。

    “还痛么?”音顾问道。

    喜眉微微摇头,却复又头。她轻轻动了下身子,顿时感到很不一样,立即虚弱地问道:“孩、孩子呢……”

    “少夫人……”小弦忍不住掉下泪来,扑到床边,“小少爷没有保住……”

    音顾提着小弦的领子把她丢开:“你去端水来。”

    喜眉已是如遭雷殛,僵了半晌,双唇才缓缓张开,又反复开合着,似是要说话,却透不出一个字来。她的眼泪像井底的泉水,不断地从眼里冒出来,很快便打湿了发鬓,浸透了绣枕。

    小弦很快端来了水,音顾伸手到喜眉的颈后想要把她扶起来,谁知她却扭开了头,那侧脸便恰恰停在了音顾的手掌。音顾没有抽出手来,任喜眉枕着,触及的被泪熏热的脸是活着的证明,而那流到了掌心的泪水又滚烫似油,尚还在烧灼着。

    音顾微动了下指尖,缓缓摸到了泪水的路径,替她一路擦拭着:“起来喝水吧。”

    喜眉似是颤抖了起来,音顾这般温柔,突然之间便打通了她心里那道堵着的墙,声音终于不是在心里碰壁徘徊,而是直冲了出来。

    她抬手抓住了音顾那只手,埋首号啕大哭。

    桑梓被哭声惊醒,她揉了揉眼睛,待看清后不免又使劲睁大了些眼眸。音顾每次来信,虽然只寥寥几句,却总要提到对喜眉的不耐烦。她原以为自己当真找了个大麻烦的差事托给音顾,每次拿到信都有一两分忐忑。可是,也许一边不耐烦,一边却继续做着这不耐烦做的事,恰恰方能说明喜眉并不是一无是处,不然音顾怎么会这样折腰抱着她的头,耐心安抚。

    喜眉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,一手按在自己的身前,似乎还能感受到孩子曾经的心跳声,此刻却永远的不存在了。

    那是她身上掉下去的肉啊……

    音顾把喜眉慢慢扶起来,端过小弦手里的碗喂给她喝水。

    喜眉只喝了一口便伸手推开了碗,哑着嗓子问道:“他在哪里?让我看看,在哪里?”

    “我埋掉了。”音顾扶着她道,“已经葬在了院子里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喜眉立即弹开她的身边,双眉倒立,一脸的不可置信,“那是我的孩子,你怎么能这么匆匆地埋了他?”

    音顾冷静道,“你见了只会更伤心,我不会让你看到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喜眉又欲崩溃,双手无力地攀到音顾xiōng前,揪住了她的衣领,“你凭什么这么做,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音顾突然道。

    喜眉一愣,便喘着气住了口。

    “我没用。”音顾垂下头去,苦笑着,“我没有保住你的孩子,我失信于你了。”她握住喜眉的手,把她提放到自己的脸旁,“我从没有对不起谁,也就从不曾挨过谁的巴掌。你打我吧。”

    她合上眼,闭了嘴放下了手,静静地等着。

    喜眉的手停在半空中,她现在本没有一分力气,却要一直抬着这手,所以只颤抖着。

    另两个人都立在一旁看着,喜眉会怎么做,两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
    “我让你保住孩子的,”喜眉喃喃低语,“我明明知道他活着,我明明等到了你来……我都听到他在叫我娘了,为什么,你没有保住他?”

    “啪”地一声轻响,音顾脸色不变,一动不动地承了喜眉一巴掌。

    “在那之前,我就已经看到了yīn间的小鬼,明明……是来拿我的。”喜眉的手无力地垂下,攥紧了被子,“我自己不要活,为什么要拦着我?该死的不是孩子,应该是我才对!”

    小弦忍不住想要上前,桑梓拉住了她。

    “那小鬼原本是要拿你去的,”音顾低声道,“可是你孩子告诉小鬼,他宁愿替娘亲去死。喜眉,你有个好儿子。”

    喜眉一震,瞪着她:“你骗我!”

    音顾眼也没眨地道:“你不是已经看到小鬼了么。”

    “那可能只是我眼花,”喜眉慌道,“不是这样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你怎么又是该死的呢,”音顾抓住她的手,“我知道你看到小鬼了。我还知道那孩子说下次还要投胎给你。”

    喜眉的心里已经被音顾说得一片混乱,混沌中她似乎也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叫着“娘亲、娘亲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我错了……”喜眉猛地抱着头扑倒在床上,“我就是没有资格做娘。我总是爱玩,总是拿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,总以为一直没事,所以就安心地乐着。如果我再小心一就好了,再仔细一,再注意一,你这次就不会跟着小鬼走了……”

    桑梓掩着口轻咳了声,古怪地看着音顾。从来不知道音顾这么能说话,竟然生生把喜眉的注意力就这么转走了。她侧头去看那个也哭了一天的丫鬟,居然发现这小姑娘捧着心口感动得无以复加,正泪眼汪汪着。

    音顾并没有看到桑梓此刻一脸的愕然,她正在替喜眉拍着背,然后又扶她慢慢躺下。

    可是喜眉突然又挣扎着坐了起来:“你把他埋在哪里,我要去看看……”

    “现在外面正在下雨。”音顾一手阻住她。

    喜眉立起眼来咬牙道:“下刀子也要去。”

    音顾沉默了一下,只好回头朝小弦伸手。小弦一愣,才反应过来,忙拿了披风交给她。她把喜眉包裹好,便伸出手来。

    “做什么?”喜眉一愣,她正咬着牙勉强要下地。

    “要不我抱你去看,要不你就只能躺在床上。”音顾道。

    音顾抱着喜眉出了屋,小弦替她们打了伞,几人来到院子角落里。

    角落里荒草一片,其中孤零地现出一只小小的新土堆,雨水落到堆尖处然后从四面八方蜿蜒淌下。

    “音顾,你就这么埋了……他?”喜眉的眼前模糊了,几乎呼吸不能。她死死地抓着音顾的手臂,悲怒交加,“我知道你觉得我笨,可是我就真的这么好欺负么?拿什么小鬼来唬我,孩子死了,他哪里还能再来。”她倒像渐渐来了力气,拼命犟着,只想着从音顾的手里挣脱掉,“你放开我,你们都不想要这个孩子,我要他,死了也要,我要把他救出来……”

    下人住的屋子悄然地亮了盏灯,门也打开了条缝,里面的人正奇怪地看着这外面的动静。

    音顾自然不会松手,手如铁臂一般任喜眉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出去。她转身便要进屋,喜眉便惊怒地直捶着她不住地胡乱踢腾着。

    像个疯子一般。下人们忙把门关上了又吹了灯,纷纷摇头叹气。

    小弦提心吊胆地替音顾撑着伞,最后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夫人一口咬在了音顾姑娘的肩上,而音顾姑娘,竟然微微露出了个笑容。小弦顿时寒毛都立了起来,收回了眼睛再不敢多看。

    这一口下去,是真正使尽了全力,松开口后,喜眉唇口干涩,直感到头昏眼花。

    “我对不起你,你咬我,应该的。”音顾低声道。

    喜眉怔怔地听着,然后怔怔地落泪:“你哪里对不起我,是我自己不小心……”

    音顾微叹:“真的是我对不起你。”

    喜眉摇头,缓缓把头搁在了音顾的肩上,那儿留下了自己的一个牙印,不知道是否破了皮见了血。这样痛苦的时候陪在身边的竟然不是自己的夫君,喜眉突然觉得这个院子,乃至这个庆家都好冷,简直冷到了骨子里。

    安安静静的,喜眉被音顾塞进了被子里,小弦擦着眼泪走上来,轻声问道:“少夫人,你要吃什么吗?”

    喜眉摇头,眼睫又湿了。

    小弦踌躇了一下,还是说道:“已经有人回乡了,夫人明天应该就会回来……”

    喜眉偏开头,这些,她现在都不想去想。她只想好好睡一觉,希望在梦里可以见到那个和自己没有缘份的孩子。

    她其实真希望,那孩子就像音顾说的,还会再来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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