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气一直晴好,整个十月里气温偏高,却没想十一月初的时候,突降一场罕见的暴风雨。说它罕见是因为这场雨下得实在是很大,尤为罕见的是,这十一月的时候会下这么场只有夏季才会有的雷雨。这个地区很多年也没有在这个月份里响过这样的雷,下过这么暴的雨了。
起初,狂风挟杂着闪电雷鸣由东北方隆隆地迅疾地卷来,瞬间那股呼啸的劲风便狂噬着地面的万物,似乎这世界已经不是人类和地面上所有物体的世界了,只有这哮吼地野蛮地揉藉。校园里孱弱的小树被风吹弯了腰,扭折了枝,枝叶在空中飞舞。有几棵大树被风拦腰裹断,裸露出惨白的创口。大块厚厚地乌黑的云快速移来,天空瞬间便就如锅底一样的黑,有一阵,天和地就如黑夜一般,笼罩着一种不祥的暗影。
东方的一道闪电撕开了半个天空,露出一道狭长的惨红的沟壑。瞬间这道光又变得凄白,耀眼且眩目,跟着“咔嚓”一声撕裂人心的,令人胆颤、恐怖的脆雷当空炸鸣,紧接着零散的铜钱大的雨滴落下,砸在地面啪啪作响,继而雨水便如瓢泼似的往下注。似忽,那又不是雨,而应该是由空中倾泻下来的水。地面上片刻积满了水,路面上的下水道少顷就无法应付这四面八方突如其来的水流了,那一个个的下水井口,均已现出一个个深深的漩涡。折断的树枝,飘落的树叶以及各种杂物就在那漩涡处急速旋转,片刻,稍大的折断的树枝在那漩涡处徘徊,叶片和杂物再也不见踪迹。
这雨下了三天三夜,一阵大一阵小就没停过。
暴雨过后气温稍寒。
离刘燕所说的到来的日子越来越近了。欧阳一鸣的心里也越来越兴奋。
他期盼着刘燕的到来,渴求着相见的那一刻。
这期间,欧阳一鸣还是没忍不住打了一次电话给刘燕。刘燕这次倒显得很平静,没有再哭,只是说话的时间很短。刘燕告诉他最近一定会去的,具体的日期没有定下来,一旦确定了日期马上打电报给他。说完这些,就说要急着出去办事,便就匆匆挂了电话。
欧阳一鸣接到刘燕电报的这天是礼拜四。刘燕在电报上说礼拜五到达金陵。欧阳一鸣接了电报后写了请假条交给了韩碧蓉,想了想还是又到班主任那里说了下,他说他的一个亲戚,也是同学在江汉当兵,来电报说要来这里看病,病得很重,要去陪他几天。
礼拜五的这天下午,欧阳一鸣心绪不宁,处在兴奋中的他又不敢流露出心中的欢喜。他和姜玉其说是有个亲戚也是同学来这看病的,怎好流露出喜悦?下午下课后他便出了校门,乘车到了午朝门下车,先是去了附近街上的一家小吃店磨磨蹭蹭地吃了碗面条。出了小吃店后见天色刚黑,但离与刘燕所说相见的时间尚早,慢慢地走着,还是没耐住心里的焦渴走进了公园。园内溜达了阵,便就想着那棵树,心说已经好久没见了就想去看看。
很远,欧阳一鸣募然看见那棵树下站着一个女人,那身段让他一下禀住了呼吸。尽管他和刘燕分开了好长时间,但他还是在朦胧的夜色中一眼认出,那就是刘燕,是他的女人。
欧阳一鸣刹间站住了脚步,眼圈不知道为啥募得发红,心里发酸。片刻,抬腿跑向刘燕。刘燕在欧阳一鸣快到跟前时,听到脚步声猛然转头看见了他,转身抬步迎过去,面对面时两人停住了脚步,几乎同时喊出了对方的名字,四只眼睛凝望着,四只眼睛就都充盈着泪水。片刻,欧阳一鸣伸出了一只手去拉住了刘燕的手,两只手紧紧地握着,微微地颤抖。奇怪的是,这两个男女在这一刻都没有言语,而是牵着手急走了几步,猫腰钻进了那棵树下。刚站稳两人便紧紧地抱在了一起,两片滚烫的唇就合在了一起。
四条臂紧紧地抱着对方的身体。多日里焦渴的盼念,此时此刻,这对相爱的男女,已经完全无言的相融在这紧紧地相拥和疯狂的亲吻中了。
良久,两人的口中尝到了眼泪的苦涩,谁也没有去管它。良久,两人终于分开亲吻的口,无言含泪凝望着对方。良久,终于从刘燕的口中喊出了一声愁绝凄婉地话语:“一鸣,我、我想你、想你啊!”霎间,这位多日来心存无限委屈的女人便泪如雨下,一头扎进欧阳一鸣那宽阔的胸膛上呜咽哀鸣,继而便就失声痛哭了。
此时,谁又能知道此刻刘燕心中的伤痛?谁又能知道她这凄厉哀鸣地哭声中所包容的含义?这份从心底迸发出的无奈地、绝望地哭声里,只有她自己才能知道真正的含义。此次,她来这里与欧阳一鸣的相见,那是要比从她的心头剜下很多肉还要痛的。
这些,欧阳一鸣自然不会知道?直到他怨怪了刘燕六年后,他们俩的再度相见时,欧阳一鸣才终于知道刘燕此时的心境。那天,他们俩都放声悲哭
欧阳一鸣抱着刘燕抽泣着,片刻拿手轻轻地拍着刘燕的背,说:“刘燕,别、别哭了好吗?咱们、咱们不是见面了吗?”刘燕止住了哭,抬起头凝望着他,慢慢地抬起了一只手,就一遍遍地抚摸着欧阳一鸣的头发,良久,她才哽咽道:“一鸣啊,我想你,想你,你知道吗?我想你啊!”欧阳一鸣流泪头说:“我知道,我知道的。刘燕,我也想你,我想见你,想和你说话,我……”欧阳一鸣在此时也是想到了这多日来的愁闷,心里便是异常难受。
刘燕看着他,看着他,痛苦地轻摇了几下头,说:“一鸣,我真后悔,真的后悔调回去,真的后悔。现在说啥都、都晚了。”欧阳一鸣说:“别这样说,后悔啥?咱们也就是分开这么一段的时间,还有一个学期我就毕业了,到那时咱们不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。”
刘燕听了欧阳一鸣的这句话,浑身发抖,这阵发抖是从她心头的颤栗开始的,是她无法控制的。她在这种颤抖中又感到了极大的恐惧,脸色开始变得苍白。片刻,刘燕就感觉浑身发软,似乎站立不住。感觉身体又如漂浮着一般。她瞪着双无神的眼睛死死盯住欧阳一鸣,那双美丽的哀伤的眼睛中就流着不断线的泪珠。此时她的嘴唇哆嗦着,却说不出半句话语
欧阳一鸣看到了刘燕的神情,感到了恐惧,他在愣了片刻后,摇晃着似乎没有了思想的刘燕,燥急地问:“刘燕,怎么了?你这是怎么了?”刘燕依旧死死地盯住他不言语,似乎,她的灵魂也已经出了窍。欧阳一鸣由不住抬起了手,两只手掌捧着刘燕的脸恐怯道:“刘燕,刘燕,你这是——你怎么了?”刘燕刹间浑身打了个激灵,似乎有些清醒了,瞪眼看着面前的欧阳一鸣,依旧没言语,脑中却在自问:“这个男人,这个被我当作生命的男人,应该属于我的男人,真的就要离我而去了?真的往后就不属于我了?”也就在一瞬间,脑中闪现的活生生的事实让她清楚,这个男人以后再不会属于她。
刘燕在这时心里生出从未有过的恐慌,瞪大眼睛看着欧阳一鸣,急切地说:“一鸣,抱我——抱住我——用力——用力抱着我……”
欧阳一鸣紧紧地抱着她。刘燕又伏在了欧阳一鸣的胸前,一双手臂紧紧地扣在欧阳一鸣的腰上。两人紧紧地抱着时,似乎她又感到安全了,似乎感觉再也不会离开她一生钟情男人了,似乎终于又回到了她那可以避风的港湾了……
但是,很快她就想到和张雷的事,便就心如刀绞,泪如雨下。少顷,刘燕还是想到了此次来见欧阳一鸣的最终目的,似乎便就有了心灵的安慰,便就暗暗在心里对自己说:“刘燕,你要控制住自己,一定要控制住。”心里说着,便也渐渐控制住了情绪,抬起头看着欧阳一鸣说:“走——咱们走。”欧阳一鸣问:“去那?”刘燕说:“我住在宾馆里。”欧阳一鸣瞬间心里一阵兴奋,问:“咱们,住在一起行吗?”刘燕说:“你别管,我开了介绍信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