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下已入四月,备选帝婿却要到五月才会有个结果。龙腾小说 ltxsba.com
留出这段时间来,是要让宗正对各家进行更深入细致的了解和沟通,毕竟时下大族房支族人众多,或许哪一房族人便有悖逆不法之举不被世人所知。一旦检举查实,皇室自然不能与之联姻。
但其实这是一句废话,所谓悖逆不法之举,难道还需要查?王敦头颅高挂朱雀桁月余,整个建康城上至公卿,下到黎庶谁人不知?琅琊王氏还不是堂而皇之名列备选之中?至于沈家那点从逆劣迹,自然同样被人视而不见。
之所以会有这样一个安排,沈哲子猜测大概是皇帝在争取宗室们的支持,刻意留出这样一个缓冲时间来,让西阳王等人大肆敛财。否则凭老爹与沈哲子所猜测皇帝时下处境,一旦动念选婿只怕即刻就要被权臣曲解其意而内定,难以达成其政治意图。
真正高手,能够将一手烂牌打出漂亮组合,化腐朽为神奇。司马家诸王是个什么德行,不须赘言。皇帝时下的处境也实在堪忧,只怕身边早已布满外廷耳目。能在如此恶劣的一个形势下,通过联姻这样的家事搅动时局,再刷一次存在感,实在出人意料。
如此别出心裁的突围之举,在沈哲子看来,妙则妙矣,但背后却不知隐藏了多少辛酸和无奈。真正的盛世帝王,大权独揽,内外咸服,又何须如此曲意才能达成目的。
一个人的言谈可以作伪,但行为往往能曝露其真实的性情和意图。在原本的历史上,通过皇帝司马绍几个子女婚事安排,就可以看出庾亮权欲之心有多强烈。
太子司马衍所配京兆杜乂之女,京兆杜氏虽然也是大族,南渡族人却并不多。杜乂早亡,只余孤儿寡母流落建康,生计几乎都无以为继,根本不可能形成强力如颍川庾氏这样的势大后族外戚。
三名皇女所配驸马,家族无一强势者,就连人丁都极为单薄。可以说,终庾亮一生,绝无外戚显贵者可挑战庾氏地位。但百密终有一疏,庾氏兄弟接连故去后,驸马桓温强势崛起,诛杀诸庾,从此后庾家在政治上再也没能有所作为。
这些事情,在如今已经不可能发生。皇帝赶在生前选婿,谯国桓氏连备选资格都无。但若说沈哲子得选帝婿后就能扶植原本桓温的人生轨迹,则又把事情想得太简单,最起码出身背景不同,就注定两人以后的人生轨迹,所遭遇的挑战以及遇事的处理手法都不可能相同。
现在考虑这些还太遥远,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娶公主,否则一切都是空谈。
备选八家,丹阳纪氏本不可能,高平郗氏、吴郡张氏接连退出,颍川荀氏也已上表谢绝婉拒。如今尚剩四家,琅琊王氏、泰山羊氏、丹阳张氏以及吴兴沈氏。
这四家当中,琅琊王氏不须赘言,希望最大。而泰山羊氏与琅琊王氏代为姻亲,向来惟王家马首是瞻,交情深厚。
丹阳张氏乃东吴张昭之后,世居丹阳,在京畿之地民望卓著,清誉极高。张氏张闿如今官居尚书,乃是台省高官,又领本郡大中正。无论家世门第,还是官位名望,都绝非吴兴沈家这新近兴起的新出门户可比。
庾亮选择丹阳张氏支持,沈哲子并不意外。皇帝选婿事托宗正,已经不是他能够阻止。眼下剩下这四家,必然有一家能够入选。
相对于其他几家,丹阳张氏乃是京畿地头蛇,庾家权力核心也在台省中枢,若能彼此合流,对于稳定时局意义极大。而沈家今次若不能入选,更没有与之反目的可能,只能继续蛰伏其羽翼之下。如此一来,可谓一举两得。
至于陆家,本来素有插刀家风传统,沈氏又因剿灭乌程严家之事而极大触犯他家尊严,硬的不敢来,下下绊子破坏沈家好事还是有胆量做的。
面对如此劣势,沈家自然不能坐以待毙。且不说沈哲子本就势在必得,单单览阀阅那一关花出去的两百万钱,就算退出,也肯定是要不回来了,沈哲子想想就心疼。
于是沈哲子这几日都在连轴转参加各种集会,用自身的素质和表现来一点点挽回口碑,但却收效甚微。主要是沈家在建康所掌握的渠道太少,虽然不乏族人在京中为官,但大多品级不高,能够接触到的层面也有限。
眼下最值得依靠的,除了沈哲子老师纪瞻留给他的那些人脉之外,便是沈沛之这两年经营的名士人脉,可是所取得的效果,却是有限。
所谓的政治遗产,是到了一定层次之后才能发挥作用。归根到底,你值得帮助,人家才乐意帮助你。但你本身就不堪扶就,又有谁会全力奔走为你渡过难关?
眼下沈家局势堪忧,沈哲子去拜访他老师那些故友,客气些的还会勉励劝告几句,或是隐隐告诫沈家不要再趟这汪浑水,及早退出可保家声不坠。至于人情寡淡的,直接避而不见。
这一日,沈哲子又从丹阳一家离开,路上却遇到了大袖飘飘的沈沛之,便于途中停车,邀请沈沛之上来。
沈沛之近来日子过得也不算好,沈家近来在建康城中饱受争议,连带着他也清誉受损,因此为沈哲子奔走分外热心。上车之后,还未坐稳,便笑着对沈哲子说道:“明日午后哲子可有闲暇?若无其他事,不妨与我同往张家隐园一行?张季康于园中集会,届时我吴中名士多有到场,哲子若能在此集会一鸣惊人,胜过千言万语。”
对于沈沛之的热心,沈哲子还是颇受感动,笑道:“叔父有请,岂敢推辞。”
沈沛之见沈哲子答应下来,便松一口气,唯恐这少年饱受争议而心灰意懒,怯于见人。如今看来,却是自己多虑了。他正待要为沈哲子讲一讲张家隐园,忽听到车厢外传来一声大吼。
“狂悖之家,无耻之辈,有何面目苟存世间,竟与南北高门并列!”
街旁肆市中突然冲出一名魁梧大汉,手里挥着一柄硕大铁棍,吼叫着冲上道中,将铁棍砸向沈哲子车厢:“如此人家岂可为帝戚,今日为民除此恶贼!”
惊见此幕,道中众人惊慌逃窜,沈家仆从已是救援不及,眼见那铁棍击中车厢。整个车厢顿时崩碎,车厢中传来一声悲呼,旋即随侍在车厢内的侍女口喷血水滚落在地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