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徒小书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。
看着爹为了保护自己,连挨了十几刀,血流如注,却又顾忌不敢伤了娘,只能犹自呼叫,想要藉此唤醒娘,或是唤来帮手,但这是一个早就布置好的杀局,屋子周遭已经被布下封禁,外人哪怕近在咫尺,也听不见屋里半点动静。
事情就这么走到最后,终于,为了保护女儿,已经伤重濒死的丈夫,狠心挥刀,一击将已经理智尽失的妻子断首。
看见母亲的头颅在眼前飞了出去,司徒小书虽然还心肺绞痛,却顿时呆若木鸡,不能接受发生在眼前的种种现实,明明好像才只是不久之前,自己一家三口还开开心心地吃饭,感受着乱世里难得的安宁和小小的幸福,怎么一转眼间,竟然就家破人亡了?
父亲在那一击之后,晕死过去,而自己跟着因为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创伤也失去了意识,只是在昏迷之前,听见了周围大片急促的脚步声,迅速靠近。
重新清醒过来后,祖父已经闻讯赶回,抱着自己直落泪,不断地安慰着年幼的自己,让自己确认那个恶梦并非虚幻,是真实发生,自己的小家……是真的毁破了。
年幼的自己花了不短的时间,才从这场伤痛中走出来,父亲花的时间则更长,自己甚至怀疑,他最终都没有走出来,虽然因为战争的关系,他不得不立即振作,上阵杀敌时不见半点显露,但战场之外每次独处时,他都会静静地看着手中刀,失魂落魄,很长时间都回不到从前的状态。
肉体的伤易好,但破碎的心灵却再也组不回去,自己只能把血仇深记心中,藉此不断磨练自己的刀,将来狠狠斩向妖魔,这也是祖父对自己的安慰。
“……原来,妳家里还有过这些事情……”
听见石头那端,久久的死寂沉默,司马冰心有些懊恼自己的耳力太好,因为长久的沉静之中,有隐约的抽鼻子之声不断,距离啜泣只差一点了。
……因为八卦之心而追问往事,居然把朋友问哭了,自己简直像是一些不良的毒辣采访者,这感觉还真是差劲。
“这个……看开一点,妖魔魔染潜入的那段时间虽然不长,但死的人确实很多。”司马冰心挥挥手,故作豁达道:“百族大战时,谁家没有死人啊?”
司马冰心原本想说,自己家也死了哥哥,至于叔伯堂兄弟姊妹之类的亲戚,根本数都数不过来,自己不也照样挺过来了?早就学会对这些事不掉眼泪了!但这些意思终究没有出能说出口,只剩下半截半吊子的安慰。
不过,这话听在此时的司徒小书耳中,就怎么听怎么刺耳,哪怕明知这位小伙伴有些不通人情世故,也实在难忍,不免有些怒意上头。
怒火中烧,突然觉得这幕好像似曾相识,于是一幕已经被遗忘许久的画面,忽然掠过脑海……
当初母亲虽然是因为魔染,但是死于父亲之手终究不好,爷爷下令封锁了具体消息,平常下葬,也准备了灵堂做了仪式,那时碎星团的人来吊唁,好像其间有人说了什么,一直在灵堂静默失魂的父亲被刺激到发狂,拔刀拚命,最后还是祖父动手,还有其他人也帮忙,这才把他压制下去。
……在那之后,父亲好像就与碎星团有了芥蒂,难道这就是他后来憎恶碎星团,新帝国成立后,选择站在李家一边与之为敌的理由?
……碎星团……那时到底说了什么会把父亲刺激成这样?是谁说的,为何如此肆意妄为?
那时候动手压制父亲的,好像还有一个女人,应该是使剑的……是褒丽妲?似乎不太对,年纪更成熟些,那是……燕无双?这么说,是那个人干的吗?
画面闪过,好像从中找到了很多遗漏的线索,开始竭力在回忆那段往事,司徒小书心头有很多的不确定,却听见司马冰心问道:“咦?那妳老爸最后说的那句是什么意思?司徒家代代如此?杀老婆是你们司徒家的传统?那妳奶奶也是被妳爷爷亲手杀掉的?”
“呃……”
司徒小书闻言一下被惊醒,怒骂道:“别胡说!哪有这种事?我从来没听过!”
司马冰心奇道:“没有?那妳老爸最后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?”
“他是……”
司徒小书情急下想要解释,却整个人愣在那里。
……是啊!爹最后那句话,是什么意思?
……奶奶到底是怎么过世的?
……爷爷和爹都只说过她在自己出生前就逝世了,其余的往事就一向讳莫如深,自己也不太清楚,只是知道那时家里条件不好,奶奶艰苦持家很是辛苦,也隐约感到,祖母的逝世,似乎是祖父的平生恨事,就不敢在他们面前多提。
……现在司马冰心一下问起,自己虽然本能抗拒,但略一思考就真的懵了,爹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?祖母到底是怎么亡故的?
身为司徒家的后人,甚至是本代的唯一人,自己却对此事一无所知,岂不是荒唐?积劳成疾不过自己之前顺理成章的猜想,现在想来,若是如此,爷爷纵然心理悲伤,悔恨当年,却没必要不对自己提起,连着父亲也很少提起当年往事的细节。难道奶奶真是……
司徒小书一时愣在那里,只觉得心中千头万绪,万般疑惑,却无从说起,也不晓得这事倒底应该去问谁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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令司徒小书高度困惑的问题,并非没有人能够回答,同一时间,正有另一群人仍在回忆当年旧事。
“……他老婆真是满漂亮的!不愧是朱家当年有名的美女。”
韦士笔摸着下巴,回忆道:“可惜没在她未嫁时认识,否则说不定……不,肯定有机会来几场友谊赛,不至于后来空留遗憾。”
武苍霓轻咳一声,“注意下言词吧,那好歹是人家老婆。”
韦士笔耸肩道:“那又如何?她婚前有过一手的男人有好几个,反正那时还没成婚,也不差我一个,大家都是玩家,你情我愿,偶尔见面玩两手,正常娱乐啊!”
武苍霓本想再言,尚盖勇却哼了一声,粗着嗓子道:“咱们团里那么多兄弟死在封刀盟这群两面三刀的小人手上,别说玩了司徒诲人老婆,就是玩他全家都是给他面子,怎么这杂种现在还尊贵起来,不让玩了?”
“……话也不是这样说。”
武苍霓皱着眉头,心中纠结,她并不乐见这样的想法在团里蔓延,却无法否认,这也是团内相当多数人的心声,当初陡遭背叛,诸多团员遇害,这份仇恨可不容易控制消解。
韦士笔点头道:“后来听说他老婆遭到魔染,被他亲手杀掉的时候,我还觉得可惜,何必这么浪费?魔染了还可以交给我啊,至少我可以……”
发现武苍霓投来的目光变得危险,韦士笔轻咳一声,正色道:“套问点情报,作点肉体组织取样之类的,研究研究魔染……唉,总有用处,一刀砍掉太可惜了。”
又开始在旁边忙活研究的温去病,看看这边气氛不对,连忙开口,“你是不是当时就有把这层意思表露出来啊?我怎么记得那次去封刀盟吊唁,后来闹到大家打起来了?”
武苍霓愕然道:“还有这事?”
温去病点头道:“有,我记得很清楚,那时候司徒诲人突然发疯了一样要砍人,不过妳不在场,事情又被压下去,没对外公布,所以妳不知情。”
尚盖勇不由奇道:“封刀盟那时怎么说也是团里的重要盟友,谁那么不长眼,吊唁都说错话?”
这个问题甫一提出,他自己就“啊”的一声脱口,想到答案。
……还能有谁?
碎星团确实是一个很任性,很不受管束的团队,团员多是刺头,很多时候也被特意放纵允许他们干一些出格的事情,但并不代表无论谁干什么事情都是可以不用付出代价的。百族大战期间,封刀盟是碎星团的重要盟友,重要的吊唁场合,谁胡乱说话,开罪盟友,结果肯定是被团长砍下人头,拎去道歉了事。
谁敢那么不长眼在吊唁时乱来?
谁可以干了这种蠢事,还反让事情被压下,封刀盟和老瞎子等若忍气吞声?
尚盖勇与几名同志目光交接,都是相同的一个答案。
……除了团长本人,还能有谁?
“那个人说起话来,也是超级山陆陵,总是横冲直撞,从来没在管别人感受的。”韦士笔叹道:“两边好不容易坐下来谈判,因为他开口,人家直接翻桌子、抄家伙的,也不是一次两次了。”
尚盖勇冷笑道:“这又如何?论搅乱谈判他比得过阿山吗?他起码还得开个口,阿山连口都不用开,经常往那一坐,人家看见有他就准备翻桌了,他有什么了不起?”
“喂喂喂!话不是这么说的!这不关我的事情!”
温去病又惊又怒,不能接受这样的夸奖,武苍霓赶紧把话接过,道:“那个人到底说了什么,就让封刀盟翻脸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