蒙古人真的压上来了!
借着无边的夜色,数千蒙古骑兵从遵化城西集结完毕,在朵颜部酋长者勒蔑的率领下,开始向城墙接近。
他们行进的速度虽然缓慢,但那种强大的气势,却从数百步之外即迫了过来,压得人喘不上气。
俗话说得好:兵熊熊一个,将熊熊一窝。有了张铭这样的守将,还敢指望他手下的兵能好到哪里去?
蒙古人离得还远,城头的明军即慌乱了起来。有的把全身都藏在高大的墙垛之后,生怕被蒙古人的利箭射到;有的哆哆嗦嗦连弓箭和鸟铳都拿不稳,好不容易端好了架势,却连探头往外看看都不敢,就胡乱地向城下放枪、放箭;有的则更为机灵,趁着周围的人不注意,就开始一一地往后蹭,看看快蹭到下城墙的台阶时,突然一个箭步,飞一般地蹿下城墙,那动作比狸猫还快!
朱由检见守城的士卒都是这副德性,真是欲哭无泪,红着眼对张铭怒吼道:“你他妈怎么带兵的?!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,这敌人都要杀到眼皮子底下了,你倒是督战呐!你倒是执行军纪呐!难道还要本王亲自上阵不成?!”
张铭此时也面如死灰,苦着脸道:“殿下,自从隆庆年间朝廷与俺答达成封贡协议,遵化几十年来未曾受到蒙古人侵扰,战备早已松懈了。这些士兵虽出自军户,实则连一次战斗都没参加过,跟普通的农民没什么两样!末将就是有通天之能,似此一盘散沙,也是无可奈何啊!”
“你不行是吧!”朱由检咬牙切齿道,“那就给我滚一边去!石彪何在!”
“末将在!”石彪在一旁躬身施礼。
朱由检把心一横道:“遵化守将张铭即刻撤职!石彪,本王任命你暂代张铭为遵化守将,负责指挥守城战斗!如有敢不服从你指挥的,本王予你便宜处置之权!”
张铭本来被朱由检斥退,心中还暗自庆幸,觉得既不让自己指挥,正好可以不用承担城池失守的责任。
可他一听朱由检竟将自己撤职,让一名百户取代自己,当即如同弹簧一般跳了起来:“殿下,末将有什么错,凭什么把末将撤换了?”
“凭什么?”朱由检气极反笑道,“你平时冒领空饷,不整战备;战前麻痹大意,浑浑噩噩;战时畏敌如虎,治军不严。这三条无论哪一条,撤了你都绰绰有余吧!”
要说与蒙古人交战,张铭是万万不敢的。但一说要撤掉他的官职,他顿时来了勇气,梗着脖子道:“殿下,您虽贵为亲王,但似乎有越俎代庖了吧!末将身为三品参将,乃是朝廷命官,遵化城中一切人等,均须受末将节制!没有万岁的圣旨和兵部行文,谁敢动我!”
朱由检此时真想模仿那些垃圾电视剧的情节,突然请出尚方宝剑,将眼前这个既无能又无耻的庸将斩首示众,以儆效尤。
但他虽名义上是代天子出征,却偏偏没有任何能赋予他权力的印信或谕旨,就更别提尚方宝剑了。
眼见蒙古人越来越近,朱由检心想若再不赶快布置守城,那可真就玩完了。他暴喝一声道:“石彪!”
“末将在!”石彪也看出情形不对,回答的声音已比刚才提高了八度。
“张铭抗旨不遵,给本王将他拿下!”朱由检蛮横地道。
其实他又不是皇帝,哪来的什么“旨意”。张铭也是认准了这一,冷笑一声道:“我看谁敢!石彪,你只是六品百户,本将军乃三品参将,你若敢以小犯上,本将军…”
“滚你的蛋罢!”石彪冷不丁欺上一步,快如闪电般伸出手臂,突然扼住了张铭的喉咙。
自从行军之时,朱由检为他说情,使他免受军棍责罚,石彪就对朱由检感念在心。今日又见朱由检舍命将家主之女、戚家军主将戚美凤从乱军中背回,石彪更是感动得热泪盈眶,心中早已下定决心,无论如何也要听从信王的吩咐,就算自己死了,也要护得他和戚美凤的周全。
做为一员战斗经验丰富的武将,他也早就看张铭不顺眼,恨不得将他一脚踢下城去,代他统兵迎敌。只是碍于张铭官职远远高于自己,才强自压抑胸中的怒气,不敢随意发作。
此时朱由检的命令,正合了他的心意。他不等张铭有所反应,一招即将他制住,怒吼道:“你他娘的还知道以小犯上?信王乃万岁亲弟,代天子出征!你再敢对他老人家聒噪,我他娘的一把捏碎你的喉咙!”
话刚出口,石彪即感到有些不妥。因为家主戚显宗治军甚严,尤其是严禁军官责骂士卒。别看石彪是个粗人,在军中多年,也从来不敢口出污言秽语骂过谁。
但是自从开始保护朱由检,在这位王爷的熏陶之下,石彪不知不觉地就被“感染”了。若戚美凤在跟前,可能他还有所收敛。但此时戚美凤身受重伤,他在戚家军中已是官阶最高,资格最老,再无旁人约束,这几句“他娘的”也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。
但骂了几句之后,石彪只觉得胸中十分痛快,甚至将黄昏时作战失利的郁闷之气也一扫而空了。终于忍耐不住,又狠狠地骂了张铭几句,吩咐身边士卒将他绑了,这才罢休。
而张铭此时面如土色,连一个字也不敢再说。
朱由检见状满意地道:“石彪,你现在已经是遵化主将了,赶快下令布置城防吧!”
石彪对朱由检插手施礼道:“末将谨遵殿下钧旨!”随即将手中利剑高高举起,厉声喝道:“所有守城士卒听真!本将现为遵化主将,一切人等必须听从本将调遣!如有不服将令、临阵退缩、通敌投降者,一律就地正法!”
而其余的戚家军士卒,也纷纷全副武装地登上城头,协助石彪维持秩序。
那些守城的明军本就是些稀包软蛋,此刻见主将已经被擒,哪个还敢不服,只得大眼瞪小眼地傻在城上。
石彪见了,也知道这些士兵根本指望不上,只得立即下达了几道命令:一,城中现有大约一千八百名士兵,在东、南、北三个临敌较少的方向,各派三百名老弱残兵防守。而其余九百名相对强壮一些的,则全都布置到防御压力最大的西城墙。即使他们没多少战斗力,只要能站在城头上充充人数,吓唬吓唬蒙古人,也就算完成任务了。
二,五百名戚家军,留一百五十名在城中作为预备队,战事紧急之时,可以四面接应。而其余三百多名士卒则登上西城墙,作为防御的主力,准备拼死抵御蒙古人的攻城。
三,将戚家军携带的四十八门佛郎机炮尽数搬到城头,绝大部分配置到西城墙。
四,派出数骑轻骑,从蒙古人包围圈最为薄弱的南城突围,飞马去蓟州告急。
五,从戚家军的士卒中挑出最为精锐的五十名战士,专司护卫信王朱由检。一旦战局不利,城破难以避免之时,由他们负责掩护朱由检及戚美凤等人突围。
军令一下,戚家军的士卒当即行动了起来。那些遵化的守军在万般无奈之下,也只得按照石彪的命令,装模作样地站在城头,心中却是惶恐不已。
而最为困难的,就是将数十门佛郎机炮,以及上百箱弹药搬上城头。那佛郎机炮虽然不像红夷大炮那般笨重,但也有一百多斤,需数名士兵合力,才能抬上城头。而那一箱弹药,也有数十斤重。上城墙的台阶又十分狭窄,数百名戚家军不得不与时间赛跑,要紧牙关拼命往上扛,急得石彪满头大汗。
而与此同时,蒙古人的大队人马已经开至城墙外一百二十步的距离。在这个距离上,无论是鸟铳还是弓箭都难以产生威胁,只有火炮才能打到。
而蒙古人已经事先探听到,遵化城头根本没有火炮,当即心中大定,故此敢于走到如此之近。
见城头突然冒出许多明军,朵颜部酋长者勒蔑将手一挥,止住大队人马,轻提马缰,从阵中上前几步,用汉语高声喝道:“朵颜塔布囊者勒蔑在此!遵化守将,敢不敢出来答话!”
大战在即,战场上充斥着山雨欲来的压抑感。两边的士卒加起来足有六七千人,却均是鸦雀无声。者勒蔑的这一声喊,也就十分清晰地传到了城头上。
石彪见这蒙古敌酋竟敢在如此近的距离公然叫阵,勃然大怒,同样高声喝道:“呔!尔朵颜部因何反叛朝廷,不怕遭到灭族之祸么?”
者勒蔑仰天狂笑道:“笑话!不是我朵颜部反叛朝廷,而是朝廷一而再、再而三地负我朵颜部!若识相的,赶紧开城投降,我们蒙古人素来守信,保证不杀一人!”
说着他一抖手中的画像道:“而且,只要抓住了这个人,我们立即撤出关外,回我们的大草原去!”
他正得意洋洋地说着,忽听城头传来一阵不堪入耳的怒骂:“那个什么大阴囊,给我把你那两片大yin唇闭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