焦凯撇着嘴看着王蕾,王蕾脸红了。更多小说 ltxsba.com
“你脸都红了,我们换个话题?”焦凯开玩笑地说。
“我脸根本没红,你不用胡说。你要是真给我钱,我就拿着,捐给灾区也是好的。”王蕾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,继续开着玩笑。
焦凯扯扯王蕾的头发,低声提醒她这里不是“激爽”。
“怕什么,我又没说反动的话,说说实话还不行吗?”王蕾嘴上说着,也看看周围是不是有人听见了她的话。“哎,你干吗让我上这儿来,‘激爽’可比这儿强多子,这儿什么都假模假式的,你过去常来这儿啊?”
“来过。”焦凯说。
“跟谁?”
“季峰。”焦凯说出这个让他痛苦的名字。
“就是你那个出车祸的朋友?”
“那天他就坐在你现在的位子上。”焦凯说。
王蕾立刻换了一把椅子,焦凯笑了。
“笑什么?”王蕾有些生气地说,“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呐。现在还不想死,所以我得离有死气的地方远儿。”
“你看这多不公平,我们那代人开窍的时间晚得不能再晚了,而现在有的人年轻就什么都想明白了。”
“这说明他们比我们聪明。”王蕾说。
焦凯笑笑。
“你是说你的朋友?”王蕾又认真地问焦凯。
焦凯头。
“但有些人开不开窍都没用,他们永远也不可能改变。”
“改变是要付出代价的。”焦凯想提醒王蕾一下,在她的年龄可能忽视的东西。
“要是没有代价,就不是改变了。”王蕾的话让焦凯吃了一惊,他没想到比他和季峰都年轻的王蕾有时却比他们更成熟。
“不过,你的朋友还不至于死得闭不上眼睛吧,事业成功,家庭幸福,为人正直,圆满的一生啊。”王蕾又说。
“他的家庭的确很幸福,但他的一生好像并不圆满。”焦凯说。
“什么意思?”王蕾轻声问。
“他对妻子很好,但一直在爱着另一个女人。”
王蕾半天没有说话,焦凯一时间想不出王蕾在想什么。
“男人有时很可笑吧,压制自己,一晃就是一辈子。”焦凯说。
“因为这个你跟我开始了?”王蕾突然问。
焦凯又一次没有想到,王蕾竞能这么尖锐地看问题。他不想承认,但又不容易回避过去,于是他说:
“也许。”说完,他就恨自己的虚伪。他在心里骂自己,为什么我不能向这个姑娘承认,是这样的,就是这样的。他甚至还在日记里写了这个心理过程。
“那我还应该感谢你的朋友。”王蕾嘲讽地说,“可我不懂,为什么人要从死亡那儿获得力量。”
尽管如此,焦凯仍然没有对王蕾敞开心扉。他觉得在这个聪明的女人面前,应该保护自己,不然他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她说穿。但只要是男人就不愿意被说穿。男人不会因为女人喜欢他们的**,而放弃西服。
“除了死亡,还有什么能吓唬人呐?!”焦凯说完摸摸王蕾的脸颊。
“你说的有道理。”王蕾说。
“那天,我和季峰在这儿,那边的角上有两个男的,说不到一块儿去就吵了起来,最后两个人动手了。”焦凯说,“谁都没过去劝阻,可能是看那两个人的穿着像黑社会的。”
“季峰去了。”王蕾插嘴说。
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焦凯吃惊地问,“我跟你说过这事吗?”
“没有。我猜的!”
“季峰过去拉架,其中的一个小子立刻要打季峰,但另一个马上制止了他。这时我也走过去了。一个小子对另一个小子小声说了几句,两个人看看季峰就走了。”
“不可思议。”王蕾说。
“当时我也没明白。”焦凯说。
“现在你明白了?”
“三天后季峰就死了。”
“我还是没明白。”王蕾说。
“也许有一天你突然就明白了。”焦凯说。
“哎,焦凯你别吓唬我啊,我爱做噩梦。”王蕾说完站起来,“我看我们还是离开这儿吧。”沉着了半天的王蕾这会儿又显出了女人可爱的幼稚,让焦凯修补了自己的自信。
如果星期一这一天有自己的灵魂,它该为这一天得意,因为这一天里所有的机关都显得比平时更忙碌,好像他们有比平日更多的工作要处理,可从没人去想为什么。
苏曦从五楼病房的楼梯往下走,她知道今天的电梯最好不去等。好久以来她就有了这样的印象,星期一是患者最多的一天,但她也和别人一样,根本没去想为什么。今天,她被告知到急诊替班,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,她希望通过更紧张的工作来排遣时间,让她没有空隙面对工作以外的事情。
她走进急诊室,已经有一个血流满面的男人站在那儿。她看一眼用手捂着头的男人,那男人仿佛看见了救星,立刻对苏曦大幅度地头。
“怎么回事?”苏曦走到桌前坐下,一边整理桌子上的各种化验单处方,一边轻声问护士。
“是打架打的。”护士轻声回答。
“干吗还不处理?”苏曦间。
“派出所的人马上就来,不是有规定……”
没等护士说完,苏曦就走到那个病人跟前,拿开他的手,看了看伤口,然后轻声说了一句,“胡闹”,便拉着病人往处置室去了。
等苏曦给这个病人处置好了伤口,警察也赶到了。警察看看苏曦,又看看半个脑袋被绷带缠住的病人,没说什么。苏曦似乎经历过很多这样的情景,也没去理睬警察,而是告诉病人跟她走。他们一起回到诊室,苏曦开始给病人写病历。
“大姐,”病人把包好的脑袋凑近苏曦,“我这辈子是不会忘了您的。是您救了我一命。”
苏曦笑笑,这个病人极朴实的态度让苏曦觉得亲切。她一边写病历一边说:
“你忘不了我又能怎么样?”
“什么叫又能怎么样啊?!您所有的麻烦事都包在我身上了,有事您找我就解决了。”
“你闭嘴吧。”站在一旁的警察有些看不惯,便插嘴说。
“我干吗闭嘴啊?”病人理直气壮地转向警察,“我知道你想抓我,不过你得等一会儿,你们吴所长马上就到,要抓也得他抓我。”
警察突然做了一个要打他的动作,他本能也做了一个躲让的反应。苏曦看了他们一眼,病人又对警察说话,态度稍稍收敛了一下。
“实话实说,今天的事不赖我,是他先动手打我的,而且我只是防御性地还还手,根本没真还手,你也知道你表弟那体格,要是我真还手,那坐在这位大姐跟前的就不是我了,知道不?”
“傻逼。”警察骂了一句。
“哎,你骂我这个行,这不叫骂,叫男人嘴边的哕嗦。不过,我可是挺理解你的,你是小王表哥,所以你不能看着不管。不过,我可劝你,你别太随便就把我带回去,今天的事绝对不赖我。你看,我等会儿还得去给这位大姐交款,我绝对不跑。再说,你不知道啊,你们吴所长是我舅,我这么严格要求自己,是不给我舅找麻烦。”
苏曦一边写病志一边听他说话,觉得可笑,也觉得有几分可爱。
“叫什么?”她问病人。
“陈大明。”陈大明说,“耳朵陈,大光明的明。”
“多大?”苏曦继续问。
“三十。”
苏曦把写好的一大堆单子交给陈大明,让他去交款。陈大明拿着这些单子,有些激动地看着苏曦:
“让我去交款?”
“你想白看病啊?”苏曦笑着说。
“大姐,我得再谢您一次了,从来还没人像您这么信任我,我他妈的恨不得现在多交钱,您真格拿我当好人了。”
“你不是好人?”苏曦有些开玩笑地说。
“我是啊,我太是了,可是这帮傻逼就是发现不了。”他刚说完,急诊室里的人都笑了。
“快去交款吧。”苏曦说。
“哎,我这就去。我再说一遍,大姐,您有事我肯定帮你。”
“行了,我有事儿你也帮不上我。”
“谁说的,你要是,比如说,你要是丢钱包了,只要你告诉我在哪儿丢的,我第二天就给你找回来,分文不少。你去派出所报案没用。他们嫌这样的案子太小。”
苏曦看看站在一边的警察,大家都止不住笑了。
尽管苏曦一直没有丢钱包,但陈大明却没有因此在她生活中消失……
王蕾通过关系调到焦凯的公司。
现在,焦凯和王蕾同在的公司和所有效益好、跟合资沾边的公司一样,在里外看上去都不错的大楼里办公。职员们都穿得笔挺,彼此见面说话打招呼都是低声,音量一律保持在中国人音量平均值以下。这样的公司因此有了与普通中国机关企业所不同的气氛,好像这里工作的人都有条理井然的生活,有比常人更多的理智。
但是到了中午,如果有机会去通常设在地下室的员工餐厅,就会得到与上面相反的印象,员工餐厅一律是色彩艳丽的塑料桌椅,几台高悬着的电视频道永远定在香港凤凰卫视中文台,让电视里的港腔中文和年轻女职员的嗲腔柔语天然浑成,没人会感到不舒服,至少大家都恢复了正常说话的音量,像在家里一样。
焦凯和王蕾如果来这儿吃饭,很少单独坐在一起。王蕾有一次指出,这明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,于是焦凯同意,偶尔他们坐在一起,而且是单独的。可是今天,焦凯进门时看见王蕾和新来的销售部主任单独坐在一起,只好打完饭扎到离他们不远的女同事堆里。这些大都二十几岁的女孩子正在搞一个把戏,焦凯刚把第一口饭送进嘴里,就被牵扯进去了。
“用一句话形容一下你的老婆。”一个经常操港腔的资料员大声问焦凯,也引得王蕾往这边看一眼。但焦凯继续埋头吃饭,拉着不想买账的架势。
“哎,你们看,这家伙保证有问题,居然回避这么尖锐的提问。”焦凯的同屋邱军挑动大家说。
“只有精神病才用一句话形容自己老婆呐。”焦凯边吃边扔出一句话。王蕾听见在心里笑笑。
“不是啊,你理解错了。”操港腔的资料员解释得十分认真,“是这样的,这是心理测试,是全世界范围流行的心理测试呦。”
“得了吧,能在全世界范围流行的只有感冒。”焦凯的话引得大家都笑了,但大家笑过之后马上又逼焦凯就范。
“别瞎说,认真儿。”
“你先好好听听。”
“就是么,认真一呦,只要你认真参与,马上就会受益的。”港腔资料员说,“人家可以根据你的这句话,判断出你目前的婚姻状态和质量等级。”说着扬扬放在饭盆旁边的小本子,好像所有的判定标准都在本本里。
“搞产品鉴定呐?”
“哎,焦凯,你知道吗,还有一条是说,拒绝回答的人百分之百有婚姻危机,而且是自己不敢正视。”
焦凯自己也说不清楚,为什么他突然被这么笨的游戏吸引了,于是,他咽下嘴里的饭菜,想也没想就说了一句:“正直,端庄,又有敬业精神。”
他的话音刚落,大家起了一下哄。港腔资料员连忙去翻小本子。这时,王蕾和新来的销售部主任从焦凯身边走过去。走在后面的销售部主任按按焦凯的肩膀算是打过招呼了,而王蕾抬头挺胸地走过去,什么都没说。
焦凯肯定王蕾听见了他说的话,而且不会不给他带来“后果”。一时间,他后悔自己参加了这该死的游戏。
“哎,哎,找到了,听好,听好啊。”一个坐在港腔资料员旁边的女人大声提醒焦凯。
“这样评价自己妻子的男人,”港腔资料员故意拖着长腔说,焦凯看一眼远处,王蕾已经离开了。“首先缺乏对妻子的激情。他们常常希望这样的妻子是他们的母亲。其次,这类男人比第五种男人更容易有外遇。噢,对了,第五种男人的妻子都是胡搅蛮缠,爱吵架不讲道理的。噢,不是更容易有外遇,是有外遇之惑后更容易引发强烈的后果,因为他们的感情总是处在被忽视……”
“行了,全是胡说八道。”焦凯打断她的话。
“全说中了吧?”一个人问焦凯,大家都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