焦凯的话使门口等着叫他的小伙子深深折服了,他甚至想不好,自己还要不要叫焦凯。龙腾小说网 ltxsba.com可是焦凯这时候竟然走出门,而且被站在门旁的小伙子吓了一跳。
“你怎么在这儿傻站着?”焦凯问。
“我们办公室来了个女的,让我找你,好像还认识王蕾。”小伙子低声地说,他看见焦凯的脸一下就变了颜色,惨白。焦凯嘴上“哦”了一声,刚走出一步,又回身把自己办公室的门关上。
看见焦凯这么小心,小伙子心里突然难过,他知道就要发生的事对焦凯来说绝不轻松。
小伙子离开办公室去找焦凯后,王蕾立刻变得暴躁起来,因为再没有什么可掩饰的了。
“出去,滚出去,别弄脏了我们办公室。”王蕾倚在自己的办公桌上,依然抱着双臂。
苏曦发现其他的人都坐在原处,没有人去劝阻王蕾,心里明白,这是个只在男人那儿受欢迎的女人。
“可惜这不只是你的办公室。”苏曦说完朝后退了两步,让自己靠在门旁的墙上。这时,刚才与苏曦说话的女人站起来,把苏曦拉到一张沙发上说:
“别激动,有事儿慢慢说好吗?不要吵架。”
“谁跟她吵架,”王蕾立刻接话说,“跟她吵架我都嫌掉价儿。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女人。”
“的确,你们见过王小姐这样的女人吗?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,告诉我她怎么和我丈夫睡觉,这……”
“你还有话可说,太可怜了,都告诉你这么明白了,你居然还有脸找上门来,真是少见的皮厚。”王蕾不等苏曦把话说完就插嘴说。
“要不你先出去一会儿?”戴眼镜的女人又试试劝王蕾。
“我不出去。”王蕾坚决地说,“我要是出去,她还以为我怕她,我没理呐。”
“你当然有理,专找别人丈夫上床。”苏曦说。
“对,我就找你丈夫了,怎么样?我爱他,我就是爱他,他也爱我。我跟他上床了,我还要跟他结婚生孩子呐。现在你明白了,你聪明一了?”王蕾理直气壮地说。
“你不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吗?”
“我觉得你正好是小丑。你丈夫已经不爱你了,你还要霸占他,就通过街道老娘们儿发给你的那张破纸(结婚证),你不觉得这太可怜了吗?”
王蕾的这句话击中了苏曦的痛处,从离开医院到现在,她的心经历了不同的疼痛,但只有这次最尖厉,仿佛有锐器在她的神经上插了一下。她不知道原因在哪儿,是她的话有道理,还是她总抱有一天会战胜她得到焦凯的可能性,总之,王蕾的这句话让她变得虚弱。
“那我现在祝贺你,”苏曦尽量高声想把内心的虚弱压下去,“也许有一天那张结婚证会转到你的手上,希望你好运气,别让比你更年轻更漂亮更好的女人抢了丈夫。谁都不会永远年轻,你懂吗?”
“可你丈夫并不是因为我比你年轻才爱我的,我希望你也能懂这一。”王蕾说这话的时候,焦凯已经到门口,他没有马上进去,也没让小伙子进去。
“你该回家去问问你妈妈,什么是生活。”
“多谢你了。也许我还不知道什么是生活,但我知道什么是自尊。如果别的女人爱上我丈夫,我绝对做不出你这等事来。我真是同情你丈夫,他怎么和你一起过了这么多年?!”
“你……”苏曦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,刚才一直在支持着她的平静不见了。好像刚才她自己没在躯体里,而现在这个躯体又回来了,挤走了她全部平静做这件事的力量,让她变得虚弱。如果苏曦还保有一份理智的话,她会通过这种身体上的提醒认识到,自己正在做一件将来会感到后悔的事情。
焦凯推门进来,苏曦看见他的瞬间,泪水一起涌了出来。焦凯认识自己的妻子,这么多年的共同生活中,他很少见苏曦这样哭泣,泪水无声地流淌,嘴唇可怜地哆嗦着。泪水盈满了她的双眼,让人无法看见她眼睛里可能流露出的某种神情。
这一切在他心中唤起了足够的同情,让他把苏曦搀扶出去。可是他本能地看了一眼王蕾,王蕾依旧倚在办公桌上,本来就白皙的脸色现在更白,她的两道无比直接含义无比清楚的目光直射焦凯,即使他马上转过身,也觉得那目光像光刀一样刺在他的后背,并向他的内心辐射巨大的威力。终于,焦凯没有去扶苏曦,只是伸出一只手去拉苏曦的胳膊:
“跟我回去。”焦凯说,既没有恳求也没有命令。
苏曦摔开焦凯的手,“回哪儿去?”
焦凯又向前一步,再一次试着抓苏曦。苏曦说:
“你别担心,”她抹了抹眼泪,“我会离开这儿的,不过在我离开之前,把话说清楚。”
“有什么好说的。”焦凯不耐烦了,但他没有想到,在这样的情绪下,他的一般的小小的不耐烦会像汽油一样助燃苏曦的愤火。
“我明白了,你们是串通好的。”苏曦又感到了那股平静的力量,它近乎冷酷,首先止住了苏曦的泪水,然后又启动了她另一个思维方法。
“够了,苏曦。”焦凯压低嗓音说。
“当然是够了,不然你怎么会找别的女人。”苏曦一口气说起来,别人根本无法插嘴,“就像你情人说的那样,我不该拦着你找女朋友,因为你是这么优秀的男人。好,我不拦着,可你也不能太过分吧。你是不是觉得光有你来伤害我还不够,还要加上你的小情人。”
这时焦凯瞥一眼王蕾,已经猜到事情的由来。王蕾还是气势汹汹地倚在那儿,但多看一眼的人马上会发现,她变成了一尊愤怒的雕塑,完全没有了后续的力量。
“我当了你十几年的妻子,”苏曦不管不顾地继续对焦凯说下去,“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吗?你打个招呼说对不起,我爱上别的女人了,就搬走了;你以为过日子是过家家呐?你是不是太不尊重我了,我到了这个年纪居然还得受你情人的污辱?!她半夜三更打电话给我,告诉我,房子给我钱也给我,问我干吗还不离婚?她还苦口婆心地劝我,啊,你一个小医生,就是干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钱和这么大的房子,想开儿吧!焦凯,这就是你们的水平吗?!欺人太甚了吧?这么多年,退一百步说,我就是不爱你也还尊重你,可我万万没想到,你在别的女人面前为了取宠,居然把自己的妻子拍卖了,你的房子你的存款就是我的价码是吗,焦凯?”
苏曦说到这儿又哭了。她的话也让办公室另外两个女人动容。她们不约而同走近苏曦,扶她坐下,递给她一些面巾纸。其中一个对焦凯说:
“你先回去吧,让你爱人在这儿呆会儿,平静一下。”
苏曦大声哭嚎起来,仿佛以往所有的时间都汇成了此时无法抑制的泪水,把苏曦的心撕成碎片。
焦凯看一眼王蕾,无声地离开了。
过一会儿,王蕾也收拾自己的东西,但没有一个人看她。她朝门口走去,临出门前对苏曦说:/>
“你可以去考北京电影学院了,进中老年班,多好的一个悲剧演员。”王蕾说完摔门而去,根本不管同事在以什么目光看她。
无论怎样,对于新来的陈医生,胡大夫都缺乏最起码的信任,不仅仅是因为他年轻。如果是正常排班,他不会有这样的担心,但现在他觉得承担着比自己值班更多一的责任,苏曦是因为他的应承才走的,这一他很清楚。如果他不在,苏曦不会让小陈医生替班的,不管她外面的事情有多么不得了。
护士领进来两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,其中一个用手绢捂着嘴巴,手上,手绢上,前襟到处是血。胡大夫示意受伤的坐在他桌前的椅子上,然后问护士:
“小陈回来了吗?”
“还没有。”
“传他,让他马上下来。”不知为什么胡大夫不高兴小陈这会儿不在。
“怎么弄的?”胡大夫一边询问,一边挪开小伙子捂着嘴的手。
“他摔倒了,摔到我的冰鞋上了。”陪他来的另一个小个子说。
“哎呀。”胡大夫看见上唇右侧一个不小的切口,当了这么多年外科大夫,看见敏感部位的创伤,胡大夫还是要有所表示。“这辈子别去滑冰了。跟我来。”
胡大夫把两个小伙子往处置室领,半路上问另一个小伙子他们在哪儿滑冰,因为现在才是秋天。另一个小伙子说出一个室内滑冰场的名字,胡大夫听都没听过,尽管他在大学滑冰比赛上拿过奖。他感慨一番,因为他已经十多年没滑冰了。他让护士给受伤的年轻滑冰者打了一针破伤风,然后吩咐另外的护士清洗伤口。
“把异物都弄净,免得留疤痕。”他特别嘱咐,自己着手做缝合准备。
护士给伤者处理伤口,他不停地发出时高时低的喊叫,眼睛却不停地看胡大夫。
“看我干吗?”胡大夫发现了他的目光,“怕留疤痕找不到对象啊?”陪同来的小伙子听了胡大夫的话笑了。
“别担心,你们这个岁数的人,小姑娘比小小子多,找不到漂亮的,找一个一般的嘛。”胡大夫说着拿出一副新胶皮手套,大家都笑了,只有受伤的小伙子又发出一声高叫。
陈大夫接到手机信息没有即刻下楼。护土在手机上留的话儿是“胡大夫让你马上回诊室”,这说明没有病人,不然护士会说明的;小葛也极力挽留他,要给他看一样东西。
小葛给他看的是一份售房广告,是机场附近的一处廉价小区。
“你想在这儿买房子?”小陈问。
“现在还不行,以后为什么不?”小葛充满遐想地说,仿佛面前已经跪下一个有钱人向她求婚了。
胡大夫开始动手缝合时,听见走廊上传来沉重杂乱的脚步声。他的心异样地跳了一下,当他再向处置室门口看时,两个民工用一个破铁筛子抬着另一个民工已经到门口了,他看见血滴在地上,然后看见伤口,伤在大腿上。
“大夫,他快不行了,救救他吧,出太多血了。” 胡大夫内心刚才一直持续的那种隐隐的不安这时消失了,他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。他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,因为他感到了紧张。
“小陈呐?”他举着双手,其中的一个手上还拿着连着线的针,缝合还没完成。
“还没下来,我去找他。”一个护士说。
“别去,”胡大夫镇定地说,“马上给病房打电话,叫王军下来,立刻,说我快死了。”
被吩咐的护士立刻走了,没人再为胡大夫的说话方式发笑,因为鲜血充满了每个人的视线。
“放到床上。”胡大夫命令另一个护士和民工。大家照做了。
“大腿?”
“对。”护士说。
“动脉在出血?”
“应该是,血挺猛的。”
“把裤子剪开,让他们帮忙压住股动脉,你去准备止血带,动作快儿,王军马上就下来了。”
胡大夫安排完回过神来,看看自己眼前的小伙子。
“别担心,安静下来,快好了。”他说着用手摸摸创面附近的肌肉组织,“疼吗?”他问。
小伙子摇摇头,他放心了,知道麻醉情况良好。但他要等到王军进来再接下去缝合。这时护士已经给病人上止血带。
“注意松紧。”他低声叮咛。
王军急匆匆地走进来,后面居然跟着陈医生。胡大夫对王军说:
“我以后再给你解释,你先干吧。”说完他看一眼陈医生,“你帮他。”小陈顺从地头,跟着王军走近病人。
“行了,小伙子,”胡大夫放心地说,“现在咱们可以考虑考虑怎么给你缝得好看儿,让你能找到一个中等偏上的对象。最好是个滑冰爱好者。”
苏曦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王蕾办公室的。坐在出租车里,她想不起来自己在跟那两个女人告别时说了什么,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样止住哭泣的。她惟一记得的感觉是自己脚步发飘,无论是在电梯里还是在大街上,她甚至担心自己会被风吹走。直到她走进医院大门,闻到熟悉的消毒药水味道,她才感觉正常一儿,好像刚才她失掉的某些属于她的东西又回到她的身体里。